“除非死,我不会不弹钢琴”
刘泽锴9岁时登上人生中第一场独奏音乐会的舞台,把准备了半年的十几首曲目演奏出来。
演出很成功,不少听众站起来为他鼓掌。那也是他第一次明白“掌声”的意义。
“但金牌不会让我开心,写篇论文也许会吧。”面对喝彩,他如今已经非常淡定,反倒充满热情地背诵了一遍“博士后”的定义,“麻省理工学院,你听说过吗?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。”
刘大海查到的数据,中国有大约5000万名琴童。
“这条路其实很窄,也很危险。”他说,“大多数学琴的孩子最终淹没在这个数字里。”
为之牺牲的并不仅仅是孩子。他和妻子的收入不算低,但都在本可以休息的时间里带钢琴和乐理课,他们的家只有简单的家具,没有任何奢侈摆设。墙壁是白白的,唯一的一幅装饰画挂在洗手池上,和音乐、艺术、大师没有半点关系。
刘泽锴在深圳上一堂钢琴课,花费1000多元,而在香港,这个数字是3500元——这个家庭的开支中,大部分被教育支出占据。
在刘泽锴弹琴的圈子里,有不少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。Amy是陈喆的朋友,也是一位琴童的母亲。为了让女儿接受最好的钢琴教育,她不惜辞职到美国陪读。而她的丈夫则在国内“使劲儿”,赚钱支付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用。
“她的女儿对刘泽锴来说,也是‘别人家的孩子’,弹得特别好,但最近心理上有些逆反。”陈喆说,“这就很麻烦,一不小心就毁了。所以我们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放弃文化课。”
刘泽锴所在的南山外国语学校是深圳最好的学校之一。校方了解他的情况,会单独给些特殊的照顾,比如不用早读或不用上素质教育类的课程。
“真正到达顶峰的孩子,一定有天才。重要的是,如何发掘,不能让他被淹没。”副校长崔学鸿表示,“但不能让他孤立,还要培养他的合作精神。成功很快乐,但失去朋友就会不快乐。”
这位副校长见过不少“天才”,有的在音乐层面甚至展现出比刘泽锴更高的天赋和才能。但他更为在意的,则是那些被逼迫学琴的孩子,有的甚至不惜伤害自己,以摆脱钢琴。
刘大海不认为儿子是天才,“即使换一个孩子,只要按照教育他的流程再走一遍,也不会比他差。”
如今儿子即将赴美,夫妇二人没有选择陪读。
“将来就算他放弃钢琴学他喜欢的理科,我也尊重他。”父亲说。母亲补上一句,“其实他走了,我们也自由了。”
“我没有自己的想法,我理解我爸妈。”刘泽锴对此回应道。
2007年10月12日,深圳音乐厅落成后举办第一场音乐会,郎朗是剪彩和演出嘉宾。
花了100元,刘大海买了两张最便宜的门票,带儿子坐在离舞台最远的地方观看。
“我没想过有一天我儿子会登上那个舞台,因为那一天和我们当时坐的位置一样,太远了。”
那年,刘泽锴6岁,还是5000万名琴童之中普通的一个。
7年后,2014年8月23日,刘泽锴在这个“连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的”顶级音乐厅举办个人演奏会,合作的是深圳爱乐乐团。
票卖得一张不剩,座位也几乎坐满,1200多张票根成了父亲的宝贝。
当时,因为担心,刘大海已经两天两夜吃不下饭了,而陈喆站在后台,紧张得连屏幕也不敢看。
那是一场极为成功的演出,刘泽锴自己也感到很满意。
“除非死,我不会不弹钢琴。”这个小男孩严肃地说,他也期待有一天,自己能只为一个人演奏,那一定是“to my girlfriend(给我的女朋友)”。
说起来,父亲刘大海的梦想是“在老泪纵横中为儿子鼓掌”。但儿子刘泽锴多年来的梦想,仅仅是学会骑自行车。因为需要保护双手,他从没机会学,直到前不久一家电视台来采访,他才赶紧趁机说出了这个愿望。
至于他最想要当的科学家,“如果真的没机会,那就算了。”他迅速说。
在深圳一个秋天的夜晚,刘泽锴游完泳,顶着湿漉漉的头发,蹬上自行车。他刚学会骑车,动作还有些笨拙。陈喆开着轿车跟在他身后,眼睛一秒也不敢放松。
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,黄灯亮了。就在陈喆不得不停下来的几秒钟之内,刘泽锴突然加速踩动脚蹬,消失在母亲的视线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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